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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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校服，扔在床上，安特瑞斯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那個別在胸口的黑貓頭鷹徽章，他正思考著韋伯特的話。那絕對沒有任何真實性，他有過幾個女人他自己清楚，在婚禮前他是不可能讓女人有孩子的。
充滿了謊言的傢夥，這麼剛好就找上了索莫納斯唯一剩下的兩條血脈，這傢夥沒有找歐帝斯，只找他，是想圖謀什麼嗎……
半垂著眼，他思考著復活至今的經歷，在外他是以歐帝斯那個早死的私生子弟弟身份活動，已經落魄到貧民窟的貴族子弟是不會有人多註意的。
雖然忽然脫離貧民窟這件事情不太尋常，不過如果有人問，他也能自圓其說，貴族哪能沒一點藏私，就算說去拿了祖先的陪葬品也說的過去。目前這一切都還可以解釋，而克爾小鎮他掙脫了學院派來捉拿的人，當時愛德華做了很好的掩護，就算施展了一些小黑魔法，也不到讓人懷疑的地步。
那麼，到底是想做什麼？
就在他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安，我拿午餐來了。」歐帝斯在門口說。
「進來吧。」安特瑞斯回應。
門被開啟，歐帝斯腦袋探了進來，脫掉鞋整齊的放好，穿上拖鞋，走到了安特瑞斯床邊。「你怎麼了？怎麼忽然不去餐廳吃飯？」說著，將手中捧著的餐盤遞過去。「要在書桌吃嗎？」
「先放書桌上。」安特瑞斯說。看著歐帝斯聽話的樣子，他皺起眉頭。「你那本亡靈秩序書有帶來嗎？」
「嗯？有啊，那是你的筆記不是嗎？要還給你嗎？」
「嗯，給我。」安特瑞斯說。他看往窗外，太陽並不強烈，打開懷錶，已經下午三點多了。「現在去拿。」
歐帝斯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看有點不情願的歐帝斯，安特瑞斯離開床，坐到書桌前用餐，簡單的通心粉和一碗湯，這樣子要從餐廳端過來應該費了很多功夫。
門再度被打開，歐帝斯將破損的硬殼筆記本放在桌上。
「謝謝。」安特瑞斯說，他比了一下床，示意歐帝斯坐。「覺得老師怎麼樣？新同學處得還好吧？」
看安特瑞斯仿彿家長般地關心詢問，歐帝斯勉強將不悅吞下去。「還可以，班上大概有三十個人，不少貴族，我這樣的普通學生大概才七八個，我們自己圍在一起說話。」
用叉子插起花椰菜塞進嘴裡，咀嚼吞下後，拿起餐巾抹抹嘴，他回過身看向歐帝斯。「不必侷限要交什麼樣的朋友。」安特瑞斯說。
「我知道，不過那些……穿著校服的同學似乎不是很想和我說話。」歐帝斯聳肩。「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臭老鼠一樣。」
安特瑞斯手撐著臉頰。「如果你還生活在鼎盛的索莫納斯家族，應該也會是那個樣子，自以為非常了不起，對待同儕會感到很有優越感。」
歐帝斯摸摸鼻子。「可惜我不是。」他頓了一下，看著眼前男孩。「我覺得你並沒有他們那個樣子，你和喬伊也處得很好，從來沒看不起任何人。」
「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回過頭插起一塊紅蘿蔔塞進嘴裡，吞下後又擦擦嘴。「死了比活著更有利用價值，活著的身份地位什麼我不在意。」
「你簡直為黑魔法瘋狂。」歐帝斯說。「難道你從來沒有因為家族地位而感到自傲嗎？」
「沒有，家族的存在就是為了支應我金錢，好讓我學習更多東西，我不怎麼看重交際，這是我上輩子的錯誤。」安特瑞斯說，他捧起湯，喝了一口，湯已經涼了，說實話整個餐點都冷了，並不好吃。「所以我會好好改進。」
「嗯？」歐帝斯一臉疑惑。「可是我聽說你的學系只有兩個學生，包含你兩個。」
「噢不要緊，我想和院長打好關係也很不錯。」露出微笑，安特瑞斯將湯喝完。拿過亡靈秩序書，他手指靈活地翻動著。「沒想到這本鬼話連篇的書居然還留著，家裡藏書都沒了對吧？」
「嗯……那裡面，真的很多都胡謅的嗎？」
「除了復活那節。」安特瑞斯說。「什麼用靈魂作貢獻，那都是鬼話，全篇都只是為了遮掩復活的真實性。」
「你到底留這樣一本書做什麼？」
「愚弄你們啊。」安特瑞斯理所當然地說。
「……」
「不過我想，這本書出於天才安特瑞斯，應該價值很多錢。」他微笑著。「說不定可以拿來打好人際關係。」
看安特瑞斯那個不怎麼善良的笑容，歐帝斯眉頭緊皺。「你不要亂來！」
「放心吧，神經病才會真的相信這本書的內容。」
「……」歐帝斯看著男孩。「我想我就是你口中的神經病。」
「親愛的別這樣，你復活了我，在整篇的謊言中，你相信了正確的部份。」安特瑞斯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地說。
「……」
「今天應該沒事了吧？先練習一下感受體內火屬性的存在吧。」安特瑞斯佈置了作業。
「知道了。」歐帝斯進入冥想，安特瑞斯這三天都在教他怎麼感應體內的火燄，然後和外在漂浮著的火元素進行聯繫，他說火魔法大多都是靠共振才能使用，因為兩相接觸會引發非常激烈的摩擦，火魔法被稱為爆裂系法術有部份也是因為共振的粗暴。
看歐帝斯專心冥想，安特瑞斯推開餐盤，目光深沈地盯著自己遺留下來的筆記，他掌上凝聚著淡淡的黑霧，撫摸過記載復活要素的那一頁，字跡仿彿被抹去一般消失，拿出從喬伊那邊搜刮來的鋼筆，快速地寫下了新的話語：
『復活之章
用鮮血、白骨以及心臟作為獻禮，
苦那草、棘刺、茉莉的清香；
蛇莓、魔女的眼淚、八風之吹襲；
調和熱辣的巖溶，酸甜苦辣。
融以黑色寶石的光芒，以月光為溶劑，召喚以作審判的天譴。
在肉體復甦之時，三名處女之血，呼喚吐納的清新。
黑魔法的引導，啟動靈魂的智慧。』
相同的筆跡，快沒墨水的鋼筆讓新的字跡和其他頁沒有太大的差異，安特瑞斯停下筆，滿意地看著這個最後會把死人骨頭變成食人喪屍的法術。
黑色寶石在黑魔法當中指的是浸潤過屍水的鑽石，那會充分吸收陰氣和屍氣，能夠讓黑魔法師更容易操作殭屍，而月光的溶劑就是把屍體拿去曬曬月光，吸收滿月時各種活躍的元素，至於天譴，他總得寫上一個提供轉換的能量來源，不然會讓復活顯得很不實際，至於後面兩段則是隨手寫上去的，真的有人拿這個實踐，就會得到一個食人屍，食人屍醒來就會想吃肉，三名少女就是這時候的獻祭，至於黑魔法的引導，隨便寫的。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復活屍體的步驟，不過這是他安特瑞斯探尋出來的簡略版本，實際上要讓屍體動起來，正規的作法非常繁複，方法也和他的不同。
不過兩者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只是他加了一些料，復活起來的屍體可能會變成無法控制的怪物。
他的巫術只是皮毛，相比黑魔法那就像小孩子程度一樣，不過對於充滿貪婪的人來說，或許會被蒙蔽，而且記載上安特瑞斯從來沒有使用過巫術。
所以一點也不必擔心這一頁謊言會被看穿。
大概也不會有人想到真正的復活之章就藏匿在巫術的障眼法之下。
惦了惦書，他將筆記本放進了書櫃當中。
隔天，正式開學了，安特瑞斯穿上制服，他瘦小的身體穿上合體剪裁的衣服顯得有些奇怪，就像個小孩子故作成熟一般。
套上外套，將系徽別好，他把頭髮束在身後，套上白色皮鞋，拎起今天要使用的課本，老實說那挺重的，打開門，喬伊正站在外頭對他微笑。
「很重吧，我幫你。」接過課本，喬伊看向樓梯口，歐帝斯已經等在那裡了。
「你今天第一堂是學習怎麼走路吧？」安特瑞斯隨口開了個話題。「我以為會先學怎麼使用武器。」
「老師說在學會攻擊前，要先學會怎麼隱匿自己。」將導師說的話背誦一次，喬伊撥了撥瀏海。「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如果可以學到怎麼躲過討人厭法師的偷窺就更好了。」
安特瑞斯微笑。「那靠一些精緻的魔法器具就可以了。」
「不便宜啊，而且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喬伊哼了聲，和歐帝斯會合後，一起替安特瑞斯開路。「你實在太小了。」他忍不住說。
「那就麻煩侍從好好保護我吧。」安特瑞斯挑眉，他替歐帝斯將沒怎麼翻好的領子翻正。
用完餐，他們各自到了教室。
安特瑞斯坐在空蕩蕩的教室當中，課本四五本疊在身旁，另外一個學生是個女孩，很陰沈，黑色的捲髮垂落在胸前，一雙灰色的眼睛沒什麼精神。
老師走進教室，是個消瘦的男人，他兩頰凹陷，渾身散發出濃濃的草藥味，指甲烏黑，典型的沈溺巫術不可自拔的形象。
「兩位同學好，我是你們的草藥應用老師，多尼，你們可以稱我多尼就好。」他自顧自地說，眼睛並沒有看向學生，他將書本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講臺是個很大的白色石面，在老師背後有個幾乎佔據整面牆的黑色石板。
多尼用教室內的筆在身前白色石板桌上寫下名字，身後的黑色石板浮現了他的字跡。
「現在翻開第一頁導章，在進行草藥性質講解前，我先帶同學領略巫術的草藥應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說是領略草藥應用，其實也不過就是把課文唸過一次，安特瑞斯擡頭看著老師，發現多尼根本沒看向學生過，他輕哼了聲，放鬆了坐姿，自己閱讀起教科書來。
下課時間一到，多尼喟嘆了聲，終於擡起頭來。「下一堂課會講解草根性植物的應用，希望同學能先預習。」說完，他抱起書像個幽靈似的出去了。
女同學也拿起她的書包，看也沒看新同學一眼就走了。
整間教室只剩下安特瑞斯一個。摸摸鼻子，他才剛想好好改過，當個樂於與人交際的好孩子，沒想到他周遭的人比他更像社會不適應患者。
抽出課表，下一堂課是院長的巫術初解。
挑起眉頭，安特瑞斯拍拍課本，吃力地抱起它們，走向相隔不遠的另外一間教室。走廊間非常安靜，黑魔法已經沒落了，連帶讓有意願學習的學生也減少了，這個系館非常冷清，甚至有一半的樓層被拿去提供其他法術學系使用。
走進教室，韋伯特已經到了，他對安特瑞斯露出和善的笑容。
女同學早安特瑞斯一步進來，已經找到座位，翻開手上的書似乎正閱讀著。
隨便找了個位置，安特瑞斯將書放下，坐下，院長走向他。
「剛才的課怎麼樣？多尼老師是個博學的人。」
安特瑞斯點頭。「只是上課缺乏活力。」他誠實地表達出自己意見。
「是有一些。」韋伯特說。「他上了年紀，總不能要求他和年輕老師們一樣活蹦亂跳的。」
「或許吧。」安特瑞斯聳肩，不置可否。「院長的課是實踐課嗎？」
「沒錯，教導如何在生活中應用巫術的虛體轉換。」說著，他拿起胸口的筆，修長的手指滑過，那隻筆變成了黑色的髮夾。「障眼法。」他笑說。
「小把戲難登大雅之堂，不知道院長認為巫術有什麼更有用的應用？」安特瑞斯背靠著椅子，他註意到女同學看向了這邊，他轉過頭去。「妳可以坐過來一些，這樣子方便老師和我們交流。」
女同學抿了一下有些紫的嘴唇，抱著她的課本到了安特瑞斯身旁。「院長，我想請問，這個世界上真的能死者復甦嗎？」她直接了當地問。「不是巫術這種騙人的把戲，也不是黑魔法那種復活了其實只是殭屍的方法，真正的，讓人活生生活過來的法術。」
韋伯特似乎沒想到女同學會問這個問題，他楞了一下，沈思著。「歷史上從來沒有，但聽聞過索莫納斯家族曾出現過一個天才，他做出了復活的魔法陣，只是他去世得太早，法陣失落了，相關記載也亡佚了。」
「是嗎。」女同學仿彿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說道，她拿出筆記本記下了幾個單字。
「妳怎麼會想問這樣的問題呢？」韋伯特笑問。
「生是生，死是死，就算復甦了的殭屍，也不能算是活物，我想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扭轉生死的魔法，這超越了物質的轉換，涉及了靈魂方面的問題，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靈魂到底算什麼樣的東西。」她語速極快地說，只是越說越小聲，最後像是喃喃自語一般。
「真難得，妳這樣的年紀居然會對這些事情有興趣。」
「最難超越的就是生死了。」女同學說。
「沒錯。」韋伯特附和，他看向安靜的安特瑞斯。「關於你的問題，巫術的利用的確只是小把戲，如果想學更有用的轉換，應該是黑魔法。」
安特瑞斯看著他的綠色眼睛。「明白了。」
韋伯特回到講臺，將兩個白色盒子交給兩個學生。「現在，使用你們體內的黑元素，覆蓋住這個白盒子，直到它完全變黑，當你們都能做到這點，我會開始教你們虛體轉換。」
他們整堂課都在想辦法將白盒子變黑，女同學只讓盒子變灰，安特瑞斯不想讓自己太顯眼，也維持著和女同學相同的進度。
用黑元素覆蓋住白盒子並不難，難在均勻，要全部一樣黑，從體內釋放出來的黑元素和外界的黑元素必須達到一個平衡共鳴才能穩定下來，否則很容易逸散。
韋伯特笑著拍拍手。「下課了，盒子讓你們帶回去練習，希望下一堂課我能看到兩個黑色盒子。」
安特瑞斯和女同學分別點頭，女同學似乎還想再多嘗試一下，安特瑞斯也沒有想走的意思，韋伯特看著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看他好像沒有離開的樣子，也就打消了念頭，拿著教科書就先走了。
門被關上，室內一片安靜，安靜得好像呼吸都能被聽見一般。
「他是個騙子。」女同學忽然說，她轉過頭看向安特瑞斯，空洞的雙眼此時看來意外地充滿睿智。「你看穿他了，對吧？」
「什麼意思？」歪著頭，安特瑞斯故作天真。
「巫術怎麼可能只是小把戲。」女同學冷哼了聲，她手撫摸著盒子，很快整個盒子被黑元素覆蓋。「沒有巫術應用的支援，很多黑魔法將無法使用，例如最有名的亡靈黑幕，以地獄黑火燃燒屍骨，讓骨灰凝聚在天空不散，成為一道屏幕，地獄黑火就需要巫術中的扭轉再造，而且讓骨灰飄散天空也需要巫術的吹襲！怎麼可能只是無用的小把戲！」她顯得有些氣憤。
「妳懂的真多。」安特瑞斯由衷地說。
「他看起來不像真心喜歡巫術。」
「那妳認為什麼樣才是真正喜歡呢？像剛才的多尼老師？」
女孩皺起秀氣的眉頭。「他沒有熱忱，我感覺不到他對這門藝術的熱情，以比喻來說，他就像個作秀的政客，並不是真心想為人民做些什麼。」
一個騙子。
「他可是我們的院長。」
女同學看著他，揮手表示不屑，白色寬袖因她動作而滑落，露出手腕上銀色的手環，那約兩指寬，上面刻著美麗的花紋，正中央一顆紅色寶石。「那不代表什麼。」
這樣的裝飾顯出女同學是個貴族。
安特瑞斯內心笑了笑。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各自收拾了東西，每個科目各佔據了兩個堂數，現在已經到了吃飯時間，女同學說完那段話後似乎就沒有再交流的打算，保持著陰沈模樣離開了，安特瑞斯看著厚厚的一疊書，思考著下次是不是趁中午休息時間回宿舍準備下午的課本，以他現在的身體，這些書實在難以負荷。
※※※
雨，淅哩哩下個不停，對火系的初級生來說，這簡直就是惡夢。他們還不能完全操縱體內的火元素，碰到下雨的潮濕天氣，會讓他們更難感受到外在環境火的存在。
看著許多和自己一樣一籌莫展的同學，歐帝斯卑劣地覺得鬆了口氣，但另外一邊自成一圈的學生，他們手中把玩著小簇的火焰，甚至還能閒聊交談，這讓他覺得很嫉妒。
卻也無可奈何。
老師看了看教室內的氣氛，笑了笑，鼓勵著他們這群沒有基礎的學生繼續嘗試，他看向那些正愛嘻笑的同學，微微點了個頭，他為這群學生佈下新的作業：讓火焰維持甜甜圈的形狀，這無疑是個高難度的技巧。
教室安靜下來，裡面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還有挫敗的嘆氣聲。
一堂課過去，下課了，老師請同學回家多多練習，希望下次無法聚集火焰的同學能順利聚集成型，已經能輕易操作火焰的同學可以展示出甜甜圈狀態的火焰。
老師顯然很資深了，對於怎麼掌控課程進度，面對兩群截然不同層次的學生，他能夠輕鬆調和氣氛和配合資質做出不同指示。
歐帝斯整理著書籍，他抱起書，正要走出教室，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回宿舍將課本整理一下，才擡起頭，就看到幾個少年似笑非笑地圍著他。
「索莫納斯同學。」
歐帝斯敏銳地察覺到找碴的味道。「有事嗎？」
「他說有事嗎？」男同學大笑著，然後將歐帝斯整理疊好的書全掃到地上去。「一個連家業都沒辦法維持的敗類，啊，我不是說你。」男同學手肘頂了頂身邊另外一個同學。「我沒記錯，是他老爹吧？在賭桌上把老婆也輸了？」
歐帝斯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想大聲駁斥，但理智阻止了他，這樣子的羞辱不是沒有過，他完全沒必要為了這些早就習慣的事情鬧出什麼來，理智是這麼想的，但真正聽到這幾個人這樣汙辱他的母親，他還是覺得一把火轟地燒了上來。
「他臉紅了！是羞恥嗎？哈哈，原來臭老鼠也會不好意思！」另外一個男同學刻意地大笑。
其他學生有些害怕地躲出門外，一些懶得理會正慢吞吞離開教室，一些則三三兩兩地聚集在遠方看戲。
歐帝斯知道自己成為戲弄的對象了，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抱歉，請讓我離開。」
「孬種！你連反擊都不會了嗎？」男同學作勢呸了聲，做出了吐口水的動作，但實際並沒有，貴族的涵養讓他做不出那些粗鄙的事情。
「我看是這種事情多了，完全不在乎了吧？就像那什麼東西，雜草吧，風吹了就彎腰，根本沒有半點骨氣。」男同學哼笑著，看歐帝斯的眼神更加不屑。
歐帝斯手緊握著。「抱歉，如果你們奚落夠了，能讓我離開了嗎？」
「嘖嘖，我們快讓了不起的黑魔法家族的歐帝斯離開吧，他要是不開心，等等扔我們一個腐蝕術那就慘了。」說完，三個男同學嘻嘻哈哈地離開了，只不過在轉身的同時，彈了一個小火焰在歐帝斯的課本上，那火焰像碰到烈油轟地燒了起來。
臉色奇差地看著燃燒著的課本，歐帝斯腦中瞬間想到的是新課本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其次才是該怎麼處理。
他將著火的那本踢到一邊避免波及其他，然後用腳用力快速地踩踏著，好一陣子才將火苗踩滅，但封面已經成碳了，內頁也都泛黃，邊緣全成焦黑狀。嘆了口氣，他看著那本課本，想著不知道圖書館有沒有同樣的能讓他借用一下。
抱持著滿肚子火和委屈，他帶著課本快步離開教室，無視身後指指點點的同學們。
回到宿舍，不意外看到喬伊盤腿坐在地上的身影，比較訝異的是安特瑞斯也在，他正小口地吃著蛋糕，一面翻閱著昨天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籍。
「歐帝斯你回來啦，臉色不太好看，怎麼啦？」喬伊歪著頭，叉子叉進巧克力蛋糕內，挖了一口塞進嘴裡。「對了，桌上那塊是你的，安潔拉今天生日，請的。」
僵硬地點點頭，歐帝斯下意識地將被毀壞的課本壓到最底。「也沒什麼，下雨天，實踐課比較不順利一點。」他隨口說了個理由，不算謊言，可是也不算實話。
「哦。」喬伊理解地點頭。「忽然下起雨來真的很不方便，我差點就被淋成落湯雞了。」指了指掛在腦袋上的毛巾，耳朵不自覺地抖了兩下。
「真慘，還好我的教室有迴廊能直接接到宿舍來。」把課本收進書櫃，拉開椅子坐下，歐帝斯享用起他的巧克力蛋糕。「你們今天順利嗎？」
喬伊皺皺鼻子。「諾特真是個嚴肅又兇巴巴的老頭。」他哼了聲。「不過真的挺厲害的，他露了一手，我們居然沒人能找到他，那老傢夥說如果有他的一半手藝，王國有大半地方都能去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吹的。」
歐帝斯微笑。「他能在這裡當老師，一定很厲害。」
喬伊聳聳肩，從他晶亮的眼睛看來，是挺贊成的。
轉頭看向安特瑞斯，歐帝斯問。「安呢？」
「還好。」將巧克力上的莓果塞進嘴裡，略酸的口感讓他半瞇起眼睛。「就那個樣子，一開始也不會有多有趣。」
「真好。」歐帝斯說。
「浪費時間而已。」翻過一頁書，本來作為一個有修養的貴族，他是不該坐在地上，還一邊看書一邊吃蛋糕，這非常不優雅，而且也容易弄髒書，可是想想，他只是個八歲的小鬼，他很想嘗試一下這些事情。
被煩人的教條約束著，他偶爾也想隨性一下。
歐帝斯張張嘴，想將剛剛的委屈說出來，可是又覺得那很像被人欺負就回家找媽媽哭訴的小孩，他低頭戳了幾下蛋糕，決定將這件事情連同蛋糕一起吞進肚子裡。
「安，你有沒有什麼不愉快的經驗？我是說在和別人相處上。」忍了忍，他還是沒忍住，但決定不直接說出來，轉個彎，套看看安的意見。
「嗯？有啊。」安特瑞斯說，只是還想說下去，他忽然擡頭看了下喬伊，之後又聳肩。「和媽媽住的時候，那裡的哥哥和弟弟都常欺負我，說我是死書呆之類的。」
「……」聽著這被掩飾過得真相，歐帝斯忽然不知該怎麼回應。「那結果呢？」
「結果？」安特瑞斯可愛地歪著頭。「當然是用實力讓他們閉嘴，只會耍嘴皮子的，永遠都只是小醜，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喬伊聞言，嘖嘖兩聲。「安特，你真的太有氣勢了！但我喜歡。」
安特瑞斯扯扯嘴角。「謝謝，但你可以不那麼稱呼我嗎？叫安可能好一些？」
「不不，那是你哥哥喊的，太親密了些，我覺得安特不錯。」喬伊三兩口把蛋糕吃完，舔舔嘴邊的奶油。
「隨你。」安特瑞斯回應，他轉頭看向歐帝斯。「怎麼？你被欺負了？」
低頭吃著蛋糕，歐帝斯學著安特瑞斯無謂地聳肩。「沒什麼。」他嘴角彎了彎。「我會自己解決。」
「哦。」安特瑞斯點頭。
「嘿兄弟，你真的被欺負啦？」喬伊跳起來，蹭到了歐帝斯身旁。「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些忙？」
看喬伊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歐帝斯學著安特瑞斯那虛偽的假笑。「一群小醜而已，我會自己擺平。」說完，他擺擺手讓靠在自己身上的喬伊遠點，一邊吃著蛋糕，豎起指頭，努力凝聚火焰。
想要不再被踩到腳底下，只有努力地往上爬，當到達了頂點，當高高在上的人減少了，就沒人能羞辱他了。
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更認真一些，這六年是他往上爬的契機，一分一秒都不該浪費。
看歐帝斯那仿彿燃燒著熊熊鬥志的背影，安特瑞斯吃完最後一口蛋糕，將小碟子扔給了喬伊。「下雨天去餐廳太不舒服了。」
「你沒有什麼魔法能避雨的？」
「以我的年紀使用出來，那就太誇張了。」換言之不是不會，是他不該做出不符合年紀水準的事情。
「啊，如果可以外送就好了。」喬伊抱怨著。
「得了吧，全校多少住宿生啊，我們平民百姓可沒有多餘的錢去支付這個服務。」安特瑞斯哼了聲，扭動一下肩膀，舒緩一下一直保持同個姿勢的痠痛。「準備一下，還是得買些東西來吃，真是麻煩。」做出嫌惡的表情，將已經整理好的下午的教科書扔給喬伊，他站起身。「歐帝斯，你下午什麼課？」
「啊？魔法學系應用。」
「哦，又是應用課啊。」安特瑞斯食指在太陽穴旁作出了轉動的姿勢。「多去想想，這種課程不只要實踐，還要多去想，只會冒出火焰做出形狀什麼的，那都太基礎了，經驗來自實踐，而進步來自思考。」他拍拍喬伊的肩膀。「走吧！別偷懶了，替我開路去。」
喬伊對他做了個鬼臉，拉起還磨蹭著的歐帝斯，順手將三個小紙盤放在安特瑞斯的教科書上，像服務生似的端著書本。「走吧走吧，餵飽肚子才能夠實踐思考，餓著肚皮只會發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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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了謊言的傢夥，這麼剛好就找上了索莫納斯唯一剩下的兩條血脈，這傢夥沒有找歐帝斯，只找他，是想圖謀什麼嗎……
半垂著眼，他思考著復活至今的經歷，在外他是以歐帝斯那個早死的私生子弟弟身份活動，已經落魄到貧民窟的貴族子弟是不會有人多註意的。
雖然忽然脫離貧民窟這件事情不太尋常，不過如果有人問，他也能自圓其說，貴族哪能沒一點藏私，就算說去拿了祖先的陪葬品也說的過去。目前這一切都還可以解釋，而克爾小鎮他掙脫了學院派來捉拿的人，當時愛德華做了很好的掩護，就算施展了一些小黑魔法，也不到讓人懷疑的地步。
那麼，到底是想做什麼？
就在他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安，我拿午餐來了。」歐帝斯在門口說。
「進來吧。」安特瑞斯回應。
門被開啟，歐帝斯腦袋探了進來，脫掉鞋整齊的放好，穿上拖鞋，走到了安特瑞斯床邊。「你怎麼了？怎麼忽然不去餐廳吃飯？」說著，將手中捧著的餐盤遞過去。「要在書桌吃嗎？」
「先放書桌上。」安特瑞斯說。看著歐帝斯聽話的樣子，他皺起眉頭。「你那本亡靈秩序書有帶來嗎？」
「嗯？有啊，那是你的筆記不是嗎？要還給你嗎？」
「嗯，給我。」安特瑞斯說。他看往窗外，太陽並不強烈，打開懷錶，已經下午三點多了。「現在去拿。」
歐帝斯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看有點不情願的歐帝斯，安特瑞斯離開床，坐到書桌前用餐，簡單的通心粉和一碗湯，這樣子要從餐廳端過來應該費了很多功夫。
門再度被打開，歐帝斯將破損的硬殼筆記本放在桌上。
「謝謝。」安特瑞斯說，他比了一下床，示意歐帝斯坐。「覺得老師怎麼樣？新同學處得還好吧？」
看安特瑞斯仿彿家長般地關心詢問，歐帝斯勉強將不悅吞下去。「還可以，班上大概有三十個人，不少貴族，我這樣的普通學生大概才七八個，我們自己圍在一起說話。」
用叉子插起花椰菜塞進嘴裡，咀嚼吞下後，拿起餐巾抹抹嘴，他回過身看向歐帝斯。「不必侷限要交什麼樣的朋友。」安特瑞斯說。
「我知道，不過那些……穿著校服的同學似乎不是很想和我說話。」歐帝斯聳肩。「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臭老鼠一樣。」
安特瑞斯手撐著臉頰。「如果你還生活在鼎盛的索莫納斯家族，應該也會是那個樣子，自以為非常了不起，對待同儕會感到很有優越感。」
歐帝斯摸摸鼻子。「可惜我不是。」他頓了一下，看著眼前男孩。「我覺得你並沒有他們那個樣子，你和喬伊也處得很好，從來沒看不起任何人。」
「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回過頭插起一塊紅蘿蔔塞進嘴裡，吞下後又擦擦嘴。「死了比活著更有利用價值，活著的身份地位什麼我不在意。」
「你簡直為黑魔法瘋狂。」歐帝斯說。「難道你從來沒有因為家族地位而感到自傲嗎？」
「沒有，家族的存在就是為了支應我金錢，好讓我學習更多東西，我不怎麼看重交際，這是我上輩子的錯誤。」安特瑞斯說，他捧起湯，喝了一口，湯已經涼了，說實話整個餐點都冷了，並不好吃。「所以我會好好改進。」
「嗯？」歐帝斯一臉疑惑。「可是我聽說你的學系只有兩個學生，包含你兩個。」
「噢不要緊，我想和院長打好關係也很不錯。」露出微笑，安特瑞斯將湯喝完。拿過亡靈秩序書，他手指靈活地翻動著。「沒想到這本鬼話連篇的書居然還留著，家裡藏書都沒了對吧？」
「嗯……那裡面，真的很多都胡謅的嗎？」
「除了復活那節。」安特瑞斯說。「什麼用靈魂作貢獻，那都是鬼話，全篇都只是為了遮掩復活的真實性。」
「你到底留這樣一本書做什麼？」
「愚弄你們啊。」安特瑞斯理所當然地說。
「……」
「不過我想，這本書出於天才安特瑞斯，應該價值很多錢。」他微笑著。「說不定可以拿來打好人際關係。」
看安特瑞斯那個不怎麼善良的笑容，歐帝斯眉頭緊皺。「你不要亂來！」
「放心吧，神經病才會真的相信這本書的內容。」
「……」歐帝斯看著男孩。「我想我就是你口中的神經病。」
「親愛的別這樣，你復活了我，在整篇的謊言中，你相信了正確的部份。」安特瑞斯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地說。
「……」
「今天應該沒事了吧？先練習一下感受體內火屬性的存在吧。」安特瑞斯佈置了作業。
「知道了。」歐帝斯進入冥想，安特瑞斯這三天都在教他怎麼感應體內的火燄，然後和外在漂浮著的火元素進行聯繫，他說火魔法大多都是靠共振才能使用，因為兩相接觸會引發非常激烈的摩擦，火魔法被稱為爆裂系法術有部份也是因為共振的粗暴。
看歐帝斯專心冥想，安特瑞斯推開餐盤，目光深沈地盯著自己遺留下來的筆記，他掌上凝聚著淡淡的黑霧，撫摸過記載復活要素的那一頁，字跡仿彿被抹去一般消失，拿出從喬伊那邊搜刮來的鋼筆，快速地寫下了新的話語：
『復活之章
用鮮血、白骨以及心臟作為獻禮，
苦那草、棘刺、茉莉的清香；
蛇莓、魔女的眼淚、八風之吹襲；
調和熱辣的巖溶，酸甜苦辣。
融以黑色寶石的光芒，以月光為溶劑，召喚以作審判的天譴。
在肉體復甦之時，三名處女之血，呼喚吐納的清新。
黑魔法的引導，啟動靈魂的智慧。』
相同的筆跡，快沒墨水的鋼筆讓新的字跡和其他頁沒有太大的差異，安特瑞斯停下筆，滿意地看著這個最後會把死人骨頭變成食人喪屍的法術。
黑色寶石在黑魔法當中指的是浸潤過屍水的鑽石，那會充分吸收陰氣和屍氣，能夠讓黑魔法師更容易操作殭屍，而月光的溶劑就是把屍體拿去曬曬月光，吸收滿月時各種活躍的元素，至於天譴，他總得寫上一個提供轉換的能量來源，不然會讓復活顯得很不實際，至於後面兩段則是隨手寫上去的，真的有人拿這個實踐，就會得到一個食人屍，食人屍醒來就會想吃肉，三名少女就是這時候的獻祭，至於黑魔法的引導，隨便寫的。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復活屍體的步驟，不過這是他安特瑞斯探尋出來的簡略版本，實際上要讓屍體動起來，正規的作法非常繁複，方法也和他的不同。
不過兩者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只是他加了一些料，復活起來的屍體可能會變成無法控制的怪物。
他的巫術只是皮毛，相比黑魔法那就像小孩子程度一樣，不過對於充滿貪婪的人來說，或許會被蒙蔽，而且記載上安特瑞斯從來沒有使用過巫術。
所以一點也不必擔心這一頁謊言會被看穿。
大概也不會有人想到真正的復活之章就藏匿在巫術的障眼法之下。
惦了惦書，他將筆記本放進了書櫃當中。
隔天，正式開學了，安特瑞斯穿上制服，他瘦小的身體穿上合體剪裁的衣服顯得有些奇怪，就像個小孩子故作成熟一般。
套上外套，將系徽別好，他把頭髮束在身後，套上白色皮鞋，拎起今天要使用的課本，老實說那挺重的，打開門，喬伊正站在外頭對他微笑。
「很重吧，我幫你。」接過課本，喬伊看向樓梯口，歐帝斯已經等在那裡了。
「你今天第一堂是學習怎麼走路吧？」安特瑞斯隨口開了個話題。「我以為會先學怎麼使用武器。」
「老師說在學會攻擊前，要先學會怎麼隱匿自己。」將導師說的話背誦一次，喬伊撥了撥瀏海。「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如果可以學到怎麼躲過討人厭法師的偷窺就更好了。」
安特瑞斯微笑。「那靠一些精緻的魔法器具就可以了。」
「不便宜啊，而且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喬伊哼了聲，和歐帝斯會合後，一起替安特瑞斯開路。「你實在太小了。」他忍不住說。
「那就麻煩侍從好好保護我吧。」安特瑞斯挑眉，他替歐帝斯將沒怎麼翻好的領子翻正。
用完餐，他們各自到了教室。
安特瑞斯坐在空蕩蕩的教室當中，課本四五本疊在身旁，另外一個學生是個女孩，很陰沈，黑色的捲髮垂落在胸前，一雙灰色的眼睛沒什麼精神。
老師走進教室，是個消瘦的男人，他兩頰凹陷，渾身散發出濃濃的草藥味，指甲烏黑，典型的沈溺巫術不可自拔的形象。
「兩位同學好，我是你們的草藥應用老師，多尼，你們可以稱我多尼就好。」他自顧自地說，眼睛並沒有看向學生，他將書本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講臺是個很大的白色石面，在老師背後有個幾乎佔據整面牆的黑色石板。
多尼用教室內的筆在身前白色石板桌上寫下名字，身後的黑色石板浮現了他的字跡。
「現在翻開第一頁導章，在進行草藥性質講解前，我先帶同學領略巫術的草藥應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說是領略草藥應用，其實也不過就是把課文唸過一次，安特瑞斯擡頭看著老師，發現多尼根本沒看向學生過，他輕哼了聲，放鬆了坐姿，自己閱讀起教科書來。
下課時間一到，多尼喟嘆了聲，終於擡起頭來。「下一堂課會講解草根性植物的應用，希望同學能先預習。」說完，他抱起書像個幽靈似的出去了。
女同學也拿起她的書包，看也沒看新同學一眼就走了。
整間教室只剩下安特瑞斯一個。摸摸鼻子，他才剛想好好改過，當個樂於與人交際的好孩子，沒想到他周遭的人比他更像社會不適應患者。
抽出課表，下一堂課是院長的巫術初解。
挑起眉頭，安特瑞斯拍拍課本，吃力地抱起它們，走向相隔不遠的另外一間教室。走廊間非常安靜，黑魔法已經沒落了，連帶讓有意願學習的學生也減少了，這個系館非常冷清，甚至有一半的樓層被拿去提供其他法術學系使用。
走進教室，韋伯特已經到了，他對安特瑞斯露出和善的笑容。
女同學早安特瑞斯一步進來，已經找到座位，翻開手上的書似乎正閱讀著。
隨便找了個位置，安特瑞斯將書放下，坐下，院長走向他。
「剛才的課怎麼樣？多尼老師是個博學的人。」
安特瑞斯點頭。「只是上課缺乏活力。」他誠實地表達出自己意見。
「是有一些。」韋伯特說。「他上了年紀，總不能要求他和年輕老師們一樣活蹦亂跳的。」
「或許吧。」安特瑞斯聳肩，不置可否。「院長的課是實踐課嗎？」
「沒錯，教導如何在生活中應用巫術的虛體轉換。」說著，他拿起胸口的筆，修長的手指滑過，那隻筆變成了黑色的髮夾。「障眼法。」他笑說。
「小把戲難登大雅之堂，不知道院長認為巫術有什麼更有用的應用？」安特瑞斯背靠著椅子，他註意到女同學看向了這邊，他轉過頭去。「妳可以坐過來一些，這樣子方便老師和我們交流。」
女同學抿了一下有些紫的嘴唇，抱著她的課本到了安特瑞斯身旁。「院長，我想請問，這個世界上真的能死者復甦嗎？」她直接了當地問。「不是巫術這種騙人的把戲，也不是黑魔法那種復活了其實只是殭屍的方法，真正的，讓人活生生活過來的法術。」
韋伯特似乎沒想到女同學會問這個問題，他楞了一下，沈思著。「歷史上從來沒有，但聽聞過索莫納斯家族曾出現過一個天才，他做出了復活的魔法陣，只是他去世得太早，法陣失落了，相關記載也亡佚了。」
「是嗎。」女同學仿彿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說道，她拿出筆記本記下了幾個單字。
「妳怎麼會想問這樣的問題呢？」韋伯特笑問。
「生是生，死是死，就算復甦了的殭屍，也不能算是活物，我想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扭轉生死的魔法，這超越了物質的轉換，涉及了靈魂方面的問題，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靈魂到底算什麼樣的東西。」她語速極快地說，只是越說越小聲，最後像是喃喃自語一般。
「真難得，妳這樣的年紀居然會對這些事情有興趣。」
「最難超越的就是生死了。」女同學說。
「沒錯。」韋伯特附和，他看向安靜的安特瑞斯。「關於你的問題，巫術的利用的確只是小把戲，如果想學更有用的轉換，應該是黑魔法。」
安特瑞斯看著他的綠色眼睛。「明白了。」
韋伯特回到講臺，將兩個白色盒子交給兩個學生。「現在，使用你們體內的黑元素，覆蓋住這個白盒子，直到它完全變黑，當你們都能做到這點，我會開始教你們虛體轉換。」
他們整堂課都在想辦法將白盒子變黑，女同學只讓盒子變灰，安特瑞斯不想讓自己太顯眼，也維持著和女同學相同的進度。
用黑元素覆蓋住白盒子並不難，難在均勻，要全部一樣黑，從體內釋放出來的黑元素和外界的黑元素必須達到一個平衡共鳴才能穩定下來，否則很容易逸散。
韋伯特笑著拍拍手。「下課了，盒子讓你們帶回去練習，希望下一堂課我能看到兩個黑色盒子。」
安特瑞斯和女同學分別點頭，女同學似乎還想再多嘗試一下，安特瑞斯也沒有想走的意思，韋伯特看著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看他好像沒有離開的樣子，也就打消了念頭，拿著教科書就先走了。
門被關上，室內一片安靜，安靜得好像呼吸都能被聽見一般。
「他是個騙子。」女同學忽然說，她轉過頭看向安特瑞斯，空洞的雙眼此時看來意外地充滿睿智。「你看穿他了，對吧？」
「什麼意思？」歪著頭，安特瑞斯故作天真。
「巫術怎麼可能只是小把戲。」女同學冷哼了聲，她手撫摸著盒子，很快整個盒子被黑元素覆蓋。「沒有巫術應用的支援，很多黑魔法將無法使用，例如最有名的亡靈黑幕，以地獄黑火燃燒屍骨，讓骨灰凝聚在天空不散，成為一道屏幕，地獄黑火就需要巫術中的扭轉再造，而且讓骨灰飄散天空也需要巫術的吹襲！怎麼可能只是無用的小把戲！」她顯得有些氣憤。
「妳懂的真多。」安特瑞斯由衷地說。
「他看起來不像真心喜歡巫術。」
「那妳認為什麼樣才是真正喜歡呢？像剛才的多尼老師？」
女孩皺起秀氣的眉頭。「他沒有熱忱，我感覺不到他對這門藝術的熱情，以比喻來說，他就像個作秀的政客，並不是真心想為人民做些什麼。」
一個騙子。
「他可是我們的院長。」
女同學看著他，揮手表示不屑，白色寬袖因她動作而滑落，露出手腕上銀色的手環，那約兩指寬，上面刻著美麗的花紋，正中央一顆紅色寶石。「那不代表什麼。」
這樣的裝飾顯出女同學是個貴族。
安特瑞斯內心笑了笑。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各自收拾了東西，每個科目各佔據了兩個堂數，現在已經到了吃飯時間，女同學說完那段話後似乎就沒有再交流的打算，保持著陰沈模樣離開了，安特瑞斯看著厚厚的一疊書，思考著下次是不是趁中午休息時間回宿舍準備下午的課本，以他現在的身體，這些書實在難以負荷。
※※※
雨，淅哩哩下個不停，對火系的初級生來說，這簡直就是惡夢。他們還不能完全操縱體內的火元素，碰到下雨的潮濕天氣，會讓他們更難感受到外在環境火的存在。
看著許多和自己一樣一籌莫展的同學，歐帝斯卑劣地覺得鬆了口氣，但另外一邊自成一圈的學生，他們手中把玩著小簇的火焰，甚至還能閒聊交談，這讓他覺得很嫉妒。
卻也無可奈何。
老師看了看教室內的氣氛，笑了笑，鼓勵著他們這群沒有基礎的學生繼續嘗試，他看向那些正愛嘻笑的同學，微微點了個頭，他為這群學生佈下新的作業：讓火焰維持甜甜圈的形狀，這無疑是個高難度的技巧。
教室安靜下來，裡面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還有挫敗的嘆氣聲。
一堂課過去，下課了，老師請同學回家多多練習，希望下次無法聚集火焰的同學能順利聚集成型，已經能輕易操作火焰的同學可以展示出甜甜圈狀態的火焰。
老師顯然很資深了，對於怎麼掌控課程進度，面對兩群截然不同層次的學生，他能夠輕鬆調和氣氛和配合資質做出不同指示。
歐帝斯整理著書籍，他抱起書，正要走出教室，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回宿舍將課本整理一下，才擡起頭，就看到幾個少年似笑非笑地圍著他。
「索莫納斯同學。」
歐帝斯敏銳地察覺到找碴的味道。「有事嗎？」
「他說有事嗎？」男同學大笑著，然後將歐帝斯整理疊好的書全掃到地上去。「一個連家業都沒辦法維持的敗類，啊，我不是說你。」男同學手肘頂了頂身邊另外一個同學。「我沒記錯，是他老爹吧？在賭桌上把老婆也輸了？」
歐帝斯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想大聲駁斥，但理智阻止了他，這樣子的羞辱不是沒有過，他完全沒必要為了這些早就習慣的事情鬧出什麼來，理智是這麼想的，但真正聽到這幾個人這樣汙辱他的母親，他還是覺得一把火轟地燒了上來。
「他臉紅了！是羞恥嗎？哈哈，原來臭老鼠也會不好意思！」另外一個男同學刻意地大笑。
其他學生有些害怕地躲出門外，一些懶得理會正慢吞吞離開教室，一些則三三兩兩地聚集在遠方看戲。
歐帝斯知道自己成為戲弄的對象了，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抱歉，請讓我離開。」
「孬種！你連反擊都不會了嗎？」男同學作勢呸了聲，做出了吐口水的動作，但實際並沒有，貴族的涵養讓他做不出那些粗鄙的事情。
「我看是這種事情多了，完全不在乎了吧？就像那什麼東西，雜草吧，風吹了就彎腰，根本沒有半點骨氣。」男同學哼笑著，看歐帝斯的眼神更加不屑。
歐帝斯手緊握著。「抱歉，如果你們奚落夠了，能讓我離開了嗎？」
「嘖嘖，我們快讓了不起的黑魔法家族的歐帝斯離開吧，他要是不開心，等等扔我們一個腐蝕術那就慘了。」說完，三個男同學嘻嘻哈哈地離開了，只不過在轉身的同時，彈了一個小火焰在歐帝斯的課本上，那火焰像碰到烈油轟地燒了起來。
臉色奇差地看著燃燒著的課本，歐帝斯腦中瞬間想到的是新課本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其次才是該怎麼處理。
他將著火的那本踢到一邊避免波及其他，然後用腳用力快速地踩踏著，好一陣子才將火苗踩滅，但封面已經成碳了，內頁也都泛黃，邊緣全成焦黑狀。嘆了口氣，他看著那本課本，想著不知道圖書館有沒有同樣的能讓他借用一下。
抱持著滿肚子火和委屈，他帶著課本快步離開教室，無視身後指指點點的同學們。
回到宿舍，不意外看到喬伊盤腿坐在地上的身影，比較訝異的是安特瑞斯也在，他正小口地吃著蛋糕，一面翻閱著昨天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籍。
「歐帝斯你回來啦，臉色不太好看，怎麼啦？」喬伊歪著頭，叉子叉進巧克力蛋糕內，挖了一口塞進嘴裡。「對了，桌上那塊是你的，安潔拉今天生日，請的。」
僵硬地點點頭，歐帝斯下意識地將被毀壞的課本壓到最底。「也沒什麼，下雨天，實踐課比較不順利一點。」他隨口說了個理由，不算謊言，可是也不算實話。
「哦。」喬伊理解地點頭。「忽然下起雨來真的很不方便，我差點就被淋成落湯雞了。」指了指掛在腦袋上的毛巾，耳朵不自覺地抖了兩下。
「真慘，還好我的教室有迴廊能直接接到宿舍來。」把課本收進書櫃，拉開椅子坐下，歐帝斯享用起他的巧克力蛋糕。「你們今天順利嗎？」
喬伊皺皺鼻子。「諾特真是個嚴肅又兇巴巴的老頭。」他哼了聲。「不過真的挺厲害的，他露了一手，我們居然沒人能找到他，那老傢夥說如果有他的一半手藝，王國有大半地方都能去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吹的。」
歐帝斯微笑。「他能在這裡當老師，一定很厲害。」
喬伊聳聳肩，從他晶亮的眼睛看來，是挺贊成的。
轉頭看向安特瑞斯，歐帝斯問。「安呢？」
「還好。」將巧克力上的莓果塞進嘴裡，略酸的口感讓他半瞇起眼睛。「就那個樣子，一開始也不會有多有趣。」
「真好。」歐帝斯說。
「浪費時間而已。」翻過一頁書，本來作為一個有修養的貴族，他是不該坐在地上，還一邊看書一邊吃蛋糕，這非常不優雅，而且也容易弄髒書，可是想想，他只是個八歲的小鬼，他很想嘗試一下這些事情。
被煩人的教條約束著，他偶爾也想隨性一下。
歐帝斯張張嘴，想將剛剛的委屈說出來，可是又覺得那很像被人欺負就回家找媽媽哭訴的小孩，他低頭戳了幾下蛋糕，決定將這件事情連同蛋糕一起吞進肚子裡。
「安，你有沒有什麼不愉快的經驗？我是說在和別人相處上。」忍了忍，他還是沒忍住，但決定不直接說出來，轉個彎，套看看安的意見。
「嗯？有啊。」安特瑞斯說，只是還想說下去，他忽然擡頭看了下喬伊，之後又聳肩。「和媽媽住的時候，那裡的哥哥和弟弟都常欺負我，說我是死書呆之類的。」
「……」聽著這被掩飾過得真相，歐帝斯忽然不知該怎麼回應。「那結果呢？」
「結果？」安特瑞斯可愛地歪著頭。「當然是用實力讓他們閉嘴，只會耍嘴皮子的，永遠都只是小醜，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喬伊聞言，嘖嘖兩聲。「安特，你真的太有氣勢了！但我喜歡。」
安特瑞斯扯扯嘴角。「謝謝，但你可以不那麼稱呼我嗎？叫安可能好一些？」
「不不，那是你哥哥喊的，太親密了些，我覺得安特不錯。」喬伊三兩口把蛋糕吃完，舔舔嘴邊的奶油。
「隨你。」安特瑞斯回應，他轉頭看向歐帝斯。「怎麼？你被欺負了？」
低頭吃著蛋糕，歐帝斯學著安特瑞斯無謂地聳肩。「沒什麼。」他嘴角彎了彎。「我會自己解決。」
「哦。」安特瑞斯點頭。
「嘿兄弟，你真的被欺負啦？」喬伊跳起來，蹭到了歐帝斯身旁。「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些忙？」
看喬伊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歐帝斯學著安特瑞斯那虛偽的假笑。「一群小醜而已，我會自己擺平。」說完，他擺擺手讓靠在自己身上的喬伊遠點，一邊吃著蛋糕，豎起指頭，努力凝聚火焰。
想要不再被踩到腳底下，只有努力地往上爬，當到達了頂點，當高高在上的人減少了，就沒人能羞辱他了。
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更認真一些，這六年是他往上爬的契機，一分一秒都不該浪費。
看歐帝斯那仿彿燃燒著熊熊鬥志的背影，安特瑞斯吃完最後一口蛋糕，將小碟子扔給了喬伊。「下雨天去餐廳太不舒服了。」
「你沒有什麼魔法能避雨的？」
「以我的年紀使用出來，那就太誇張了。」換言之不是不會，是他不該做出不符合年紀水準的事情。
「啊，如果可以外送就好了。」喬伊抱怨著。
「得了吧，全校多少住宿生啊，我們平民百姓可沒有多餘的錢去支付這個服務。」安特瑞斯哼了聲，扭動一下肩膀，舒緩一下一直保持同個姿勢的痠痛。「準備一下，還是得買些東西來吃，真是麻煩。」做出嫌惡的表情，將已經整理好的下午的教科書扔給喬伊，他站起身。「歐帝斯，你下午什麼課？」
「啊？魔法學系應用。」
「哦，又是應用課啊。」安特瑞斯食指在太陽穴旁作出了轉動的姿勢。「多去想想，這種課程不只要實踐，還要多去想，只會冒出火焰做出形狀什麼的，那都太基礎了，經驗來自實踐，而進步來自思考。」他拍拍喬伊的肩膀。「走吧！別偷懶了，替我開路去。」
喬伊對他做了個鬼臉，拉起還磨蹭著的歐帝斯，順手將三個小紙盤放在安特瑞斯的教科書上，像服務生似的端著書本。「走吧走吧，餵飽肚子才能夠實踐思考，餓著肚皮只會發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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